黄昏把院子染成褐色,家门口的灯火像一对守夜的眼睛。亲友们的笑声藏在墙角的裂缝里,仿佛风把小院的尘土吹成了一场奇异的雪。长女要出嫁的日子,像把月光分成两半,一半留在桌上的摆件上,一半落在她额前的发丝上。我把手里的茶杯稳稳托住,心里却翻出一页又一页往昔。院墙上爬满的常青藤在夜里轻轻抖动,柿子树的影子随风摆动,老猫蹲在门槛边,眼睛里闪着温热的光。
小时候她在灯下练习写字,字迹像小树苗在纸上扎根。她比谁都懂得收敛声音,学会将心事贴在日历背后,不声张。今晚的灯光把她从童年的影子里解救出来,让人看见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。父母的眉梢有光,也有些许疲惫,不肯把笑容摊得太大,生怕压住她的羽翼。她喜欢用笔尖记录心事,怕别人看见的只是表面的温柔。桌角的红伞折起一半,像她心里的一方小小领域,安静又坚定。
门槛上挂着祖母缝制的红灯笼,风把纸面带起微小的皱纹。她换下平时轻快的气息,穿上婚礼的长裙,铿锵走来。大家把目光投向她,像投向一帧画面,画面里有她的名字、她的未来。父母的笑容在灯影里慢慢形成弧线,邻居的喧闹像远处的海浪。我的心跳和门廊的灯火并行,仿佛钟摆在提醒我,告别并非终点,而是另一个起点。她向我点头,仿佛把过去交托给夜风,留给我一个人成长的空白。

客人们的身份写成纸质的祝福,每张纸都带着某段故事。小院的门扇轻轻敲响,打破夜的静默。她笑得像春天里第一场雨,湿润却不泛滥,话语简短而清亮。她的成长像一条穿过庭院的细流,绕过花坛,冲刷着心中的尘埃。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落在父亲的手掌上,像一串愿望的珠子,被他轻轻串起。她抬手把新娘花环轻别在头发上,目光里有一种愿意承担的温柔。
夜幕深处,夜风把窗帘掀起一点,灯火在门口跳动出新的节律。人群慢慢散去,只剩下家与灯光仍亮。我的笔停在信笺上,写下一个简单的承诺:愿她把自己的一切请求带入新的家,愿她在远行中找到更清晰的呼吸。喜事成为一扇门,开合之间是成长的回声。她走向门外的那一刻,院子里只剩下灯火和夜色的低语。等她回到这个院子,灯火也会如往日般安静地守着。